孕妇气色挺好的，先建卡吧，然后去做例行检查。”医生微笑地看着我。

我兴奋地接过，医生递给我的各种检查单子，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。

准妈妈的幸福，瞬间写在了我的脸上。我妈和我吵架的烦恼，也瞬间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
昨天，我妈知道我怀孕后，坚决要我去打胎。她老人家又哭又闹，上蹿下跳。

打胎是不可能打胎的，这辈子都不可能打胎的。

我正准备站起来，去其它科室抽血。我妈突然冲到我面前，拉起我就往外跑。

我妈啥时候来医院的？

“妈，你这是干嘛呀？干嘛呀？你拉我干嘛呢？”

“打胎！打胎！你必须去打胎！”

一抬头，我猛发现，我被我妈强行拽进了医院的流产手术室。

“妈，你到底要干嘛？”我用力地甩掉了我妈的手。

我妈在旁边哀求着我：“王西，放弃这个孩子吧，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！”

我推开我妈：“我爱王冰，我肯定要把他的孩子生下来的，我们准备结婚。”

“不能生！坚决不能生！这个孩子会是个畸形儿！”我妈发疯般地朝我大喊大叫。

我抬手就给了我妈一个响亮的耳光。

我刚怀孕，你怎么可以诅咒我的孩子是个畸形儿？

我妈捂着发红的脸颊，冲到窗台前，就要跳楼。护士们赶紧冲上前去拉住她。

“王西，你是我的亲生女儿，你不是抱养的。你和王冰真的是亲兄妹，近亲不可以结婚的，孩子坚决不能生的啊。”

被护士拉下窗台的我妈，一边哭，一边喊。

我听后，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，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妈。

我叫王西，打小我就知道，自己是爸妈抱养的孩子。

爸妈对我视如己出，从来没有对我隐瞒身世，他们一路小心地呵护我长大。

哥哥王冰有的东西，我都有。我们兄妹两小无猜，快快乐乐地长大。

我和王冰相差三岁，大学毕业后，我们在同一个大城市工作。为了生活方便，我们共同租了一个两居室。

爸妈对我们选择住在一起很开心。

他们觉得，我们出门在外，住在一起，兄妹可以互相有个照应，这样他们也放心。

后来，为了工作方便，王冰按揭了一部车。

王冰每天顺路接送我上下班，风雨无阻。我的同事都以为王冰是我的男朋友。

王冰按揭车子后，财政吃紧。我们俩的房租和生活费基本都是由我来承担。

我们像一对兄妹，更像一对热恋的小情侣，乐滋滋地过着小日子，生活幸福而美好。

那天，房东来收房租，问我们准备啥时候结婚？我们哈哈大笑，我们告诉房东，我们是兄妹呢，房东睁大了眼睛。

“不过，我妹是收养的，我们不是亲兄妹。”王冰不知道是有心，还是无意，特意和房东做了个解释。

“不是亲兄妹，那就可以结婚的嘛。收养的孩子，没有血缘关系，亲上加亲。我看着你们俩挺般配的，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对新婚小夫妻呢。”房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。

我们害羞地低下了头。

或许，是房东的调侃，揭开了我和王冰两情相悦的面纱。

那天晚上，我和王冰紧紧地相拥在一起，我们一遍又一遍地热吻，痴情缠绵到天亮。

我们在对方的眼里，看到了星辰大海。


春节，我和王冰开开心心地一起回老家过年。

趁着爸妈分别向我们催婚的热乎劲儿，我们害羞地告诉他们，我们俩热恋了，打算结婚。

我爸妈都被我们吓到了。

爸爸楞了很久，半响才缓过神来：“这样也好，哈哈，肥水不流外人田啊，亲上加亲。那么，我这是娶儿媳，还是嫁女儿啊？哈哈。”

妈妈听后勃然大怒：“不行！这怎么行！坚决不行！哥哥娶妹妹，要被外人笑死的。你们俩赶紧分手，各自谈恋爱结婚去。”

“我们又不是亲兄妹，法律是允许结婚的。”王冰耐心地做妈妈的工作。

“法律允许，老娘我不允许，这像什么话？哥哥娶妹妹，要被亲戚笑掉大牙的。”我妈坚决摇头。

我和王冰面面相觑，不敢再说一句话。

虽然，之前有心理准备，爸妈有可能反对，但我们没有想到妈妈的反应那么激烈。

“你们俩要是结婚，你以后是叫我妈，还是叫我婆婆？这不就乱套了嘛。”我妈拉着我的手，一把鼻涕，一把眼泪。

“我叫你婆婆妈！我从现在开始就叫你婆婆妈，你是我婆婆，也是我亲妈。”我打趣地说道。

“不行，不行，你们快分手！你们不分手，我就去跳楼。”

我妈誓死逼我们分手，我们只好假装同意。

我们想着，过一段时间，再慢慢做我妈的思想工作。老人要接受我们恋爱的事实，可能需要一个过程。

春节后，受疫情影响，我和王冰都没有复工，我们呆在老家，偷偷地恩爱缠绵。

意外怀孕后，我和王冰只好计划，提前领证结婚。

我妈还是誓死不从，理由还是那个，会被亲戚朋友笑死掉。


今天是我第一次产检，我妈居然偷偷地跟着到了医院。

她坚决要我流产。她还告诉我，我是她的亲生女儿，不是抱养的，我和王冰是一对亲兄妹。

我的头脑一片混乱，这难道是真的吗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？

还没有做完产检，我就被我妈强行拉回了家，我们一路沉默。

刚进家门，我看到王冰和我爸，已经端坐在客厅一角，家里一片寂静。我想，我妈应该是有通知他们，让他们在家等我们回去。

我妈坐下后，开始痛哭流涕。

她告诉我们，那年，我爸被单位派去支援新疆建设，一去就是二年。她一个人带着王冰，既当爹又当妈，生活相当不容易。

我爸抬起头，“然后呢？你知道，我那年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的新疆喀纳斯吗？”

我妈羞愧得大哭，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的陈年往事。

她说，那个冬天的夜晚，王冰突然发高烧，我只好叫隔壁的王哥过来帮忙，一起送孩子去医院。

在一阵手忙脚乱，从医院打针回家后，我们安顿王冰吃药睡下。

北方的冬天太冷，半夜更是天寒地冻。我煮了点面条，给王哥热了壶老酒，感谢他的帮忙。

王哥一个人把一壶老酒都喝了，我催促他赶紧回家。

王哥醉意朦胧地说，他被我针织毛衣勾勒出的动人曲线诱惑了，忍不住拥抱了我。

后来，王哥借着酒意，强行脱了我的衣服，我们俩半推半就，发生了一次关系，就发生一次关系。

因为我的例假平时就不准时。和王哥那次，我们也是体外射精，所以怀孕四个月后我才发现。

那个年代，怀孕四个月已经不敢打胎了，引产需要家属签字。

无奈之下，借着冬天厚重大衣的掩盖，我躲到乡下我妈家，把孩子生了下来。

后来，只好告诉你们，我在乡下抱养了一个女儿。

“所以，王冰和王西是亲兄妹，不能结婚。这个孩子要打掉。”我妈哽咽地一再强调。


我爸听完，冲上前，对着我妈一阵拳打脚踢。我妈不敢还手。

“难怪，隔壁的王八蛋后来急急卖房搬家，他是怕偷情被我发现啊。我打死你这个臭女人，我要和你离婚。”爸爸怒不可遏。

王冰手足无措。

我想上前拉住我爸，我爸甩开我，“你这个野孩子，给我滚！我不要再看到你。”

我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个男人，这个从小最爱我的爸爸。

我摸着自己的肚子，逃也似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。我怕发疯的爸爸会伤害我和孩子。

当天夜里，我妈因为突发脑溢血，住进了医院。

我妈病情危急，外婆带着舅舅一家，急急从乡下赶来。

看着我们一家的变故，外婆欲语泪先流。

我和王冰静静地在病房照顾我妈，我们始终手拉着手。

知道我们情况的亲戚朋友，包括护士们，都不忍心再看我们恩爱的模样，唯有默默地一声叹息。

那天，我妈进入昏迷状况。我们围在病床前，嚎啕大哭。

突然，外婆一把拉过舅舅的儿子，和我同年同月出生的小强，“来，小强，跪下，赶紧叫妈妈，把你妈的魂拉回来。”

小强和我们一样，吃惊地看着外婆，我们都不知道外婆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。

“这个病床上躺着的才是你的亲妈。快，叫她，先把她的魂叫回来。”外婆朝我表哥小强怒吼道。

舅舅也急急地说：“小强，快叫妈妈，这是你亲妈，你先叫魂，不要让阎王把她带走。”

小强在外婆和我舅舅的催促下，开始回过神来。

“妈妈，妈妈，你别死，你别死，你睁开眼睛，我是你儿子。”小强哭天喊地，开始大叫。

我爸看着眼前的一切，吃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
总算，在医生的抢救之下，在小强的嘶喊声中，我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。

医生让我们先回去休息，我妈有护士照顾。

回到家，外婆向我们大家揭露了我的身世。

我妈怀孕后期，躲到了我乡下外婆家待产。那个时候，刚好我舅妈也怀孕，预产期同一个月。

我外婆的意思是，等我妈偷偷生下孩子，就把孩子交给我舅舅舅妈抚养，对外就说舅妈生了一对双胞胎。

在农村，孩子不愁长，多一把米一瓢水就养大了。这样的安排，对我妈的生活也没有影响，我妈也能经常看到孩子。

我妈刚开始是同意外婆安排的，她想都不敢想，要把这个意外的孩子带回家。

产期临近，我妈母爱爆棚。她说，孩子生下来后，她要带回自己家养，对外就说在乡下抱养的。

不管我外婆怎么劝说，我妈都不听。

凑巧的是，我妈和我舅妈同一天生产。我舅妈生了个女孩，也就是今天的我。我妈生了个男孩，也就是今天的小强。

重男轻女的外婆，偷偷把俩孩子调了个包。她和我妈说，我妈生的是女孩，我妈没有丝毫怀疑。

就这样，我妈把我从乡下抱回了家。

我妈给远在新疆的爸爸写信，说外婆给她抱养了一个漂亮的女孩，她要把女孩养大，以后家里就是一男一女，儿女双全。

我爸收到信，已经是我被抱回家一个多月了，看着照片中漂亮的女娃娃，我爸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。

我算是明白了，我不是王冰同母异父的妹妹了。但是，我是他舅舅的女儿，也就是说，我是王冰的表妹。

我和王冰今生无缘做夫妻了。


第二天，我独自去了流产室。在眼泪中，我放弃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。

王冰沉沦了很久，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母亲，他无法面对我。

回到大城市后，我搬离了和王冰共同租住的房子。

我报名了注册会计师考试，我想用疯狂的学习，来忘却生命中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
“王西，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妈妈？”我妈有时候给我打电话。我静静地听着她说话，我一般不说什么。

我妈在那次脑溢血后，身体很差，我也无力再去指责她。

我爸基本上也不怎么照顾她，我妈基本上是过着自生自灭的生活。

我的舅舅，在外婆挑明了我和他之间的父女关系后，经常开口和我要钱。他说，“你在大城市工作，工资高，要帮家里把房子盖起来。”

我没有理会他。

后来，他又给我打电话，叫我赶紧找个男人嫁了，他要收二十万的彩礼，给小强娶老婆。我知道小强在农村，没有什么本事。

我依然不理会他。

那天，王冰给我打电话，他急促地说，妈妈快不行了，让我收拾一下，准备回去。

等我们急急赶回家，我妈已经走了。

我外婆告诉我们，我妈走的时候，一直不肯闭眼。

我和王冰失声痛哭。

我妈的葬礼上，一个陌生的男人，在灵堂前，悲痛不已。

送葬结束后，这个男人，挤到我跟前，对我说，“我是你家以前隔壁的邻居王叔，你妈和我说过你的事情，我是你爸爸。”

“呸！我才是你爸爸！”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