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细雨说秋来晨起推窗时,一片梧桐叶正斜斜掠过窗棂。叶缘已泛起蟹壳青的边,像被岁月悄悄咬了一口,这才惊觉——原来秋的请柬,昨夜已随露水投递到了人间。
菜场里南瓜摞成金色小山,新剥的鸡头米裹着琥珀色胞衣。穿蓝布衫的老妪蹲在墙角挑拣菱角,指甲缝里沾着泥,却比珠宝店的丝绒更衬这些水生尤物。暑气仍在柏油路上蒸腾,但西郊稻田已垂下头,稻穗们互相摩挲着传递秋声,沙沙响成一片绿色的海。
巷口修车铺的王伯照例泡他的决明子茶,紫砂壶嘴袅袅飘着苦香。"秋后十八晌",他总念叨这句老话,手上拧螺丝的力道却比夏日轻了三分。隔壁幼儿园飘来新晒被褥的太阳味,混着孩子们朗诵"银烛秋光冷画屏"的童音,竟把杜牧的诗句焐出了暖意。
暮色里散步,忽见银杏果落了一地。拾起一颗捏开,白果仁渗出清冽的汁液,像把整个夏天的月光都凝在了掌心。此刻方懂《月令七十二候》为何将"凉风至"列为立秋初候——原来秋风最先抵达的,不是肌肤,是舌尖那抹转瞬即逝的微苦回甘。
人间换季时超市货架早已摆满月饼礼盒,金灿灿的包装映得人眼花。收银台前穿汉服的姑娘捧着冰镇桂花酒酿,吸管戳破封膜时"啵"地轻响,恍若惊醒了蛰伏的秋蝉。
弄堂深处传来"铿铿"的磨刀声,是卖麦芽糖的老汉在整饬家伙什。麦芽糖要等白露才脆甜,他却早早摆出青瓷坛子,坛口红纸写着"秋梨膏"三个字,墨迹未干似的洇着水汽。路过的小学生伸手想摸,被他用蒲扇虚挡:"秋老虎咬人呢,再熬半月。"
阳台上的茉莉今年第三次开花,香气却比盛夏时更缠绵。母亲把晒好的橘皮收进陶罐,忽然说起我儿时总在立秋这天发烧,非得用井水浸过的毛巾敷额才能安睡。记忆里那方凉沁沁的毛巾,此刻突然化作一片梧桐叶,轻轻覆在2025年的日历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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