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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北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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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咖啡书屋] 开眼

开眼
三角粥
我们听说过很多可怕的民俗,听说过它们会吃人,吃得骨头都不剩。
但换个角度看,或许吃人的不是民俗,而是人。
如果利用得当,民俗是否也会成为审判者的工具,只吃该吃的人?
1
师婆的两只眼还没枣核大,却传说能见鬼神。
她的脸上,常年画着个阴阳脸谱,意为同时和两个世界相连。
林镇的人看不起师婆,却又离不开师婆,他们需要找她算命,或是操办丧事。双方拧巴地共存着,拧着拧着,一代代倒也相安无事。
林镇人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任师婆了,反正她们都穿同样的衣服,化同样的妆,操同样的话术,姓什么叫什么,又有什么分别?
洛霜找过来的时候,师婆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,然后吸吸鼻子说:“你刚问什么来着?”
这是洛霜第一次来找师婆,她早听闻这老太太有点邪,但真面对面了,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害怕。
见她不说话,师婆的阴阳脸凑了上来:“说话呀。”
那五彩缤纷的诡异脸谱将额头一分两半,在左边眼下拐了个弯,只露出一只还有人样的眼睛。
洛霜感觉不适,移开目光:“求您帮忙算算,我丈夫失踪后到底去哪了?”
师婆露出一丝微笑:“别急,慢慢说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”
洛霜一脸愁苦:“我实在没办法了,报警也报了……您一定得帮我,哪怕找不到我也不会怪您!”
言语间的焦急触动了师婆,她轻声问道:“你丈夫叫什么?”
“刘成。”
“失踪多久了?”
“有四天了!”
师婆闭上眼想了一会儿,又问了刘成的生辰八字,然后说了句“等等”,转身拿来一个脏不拉几的水晶球,插上电,水晶球开始闪烁七彩的光。
洛霜的心沉了下去,一个东方的师婆,用的却是西方的工具,看来这趟白来了。
正当她准备告辞离开时,紧盯着水晶球的师婆突然直直看向她:“你能接受什么结果?”
“什么意思?”洛霜心里涌起不好的感觉,看着一闪一闪的水晶球,想从中看出点什么。
师婆指着球上某一点,干枯的手有点抖:“不好的消息。”
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,洛霜木然地望着她,等她说下去。
师婆细长的眼睛里饱含同情,头微微摇动:“很不好的消息。”
2
当天下午,刘成的尸体在河道里被发现。
岸边的洛霜呆呆看着丈夫肿得面目全非的脸,嘴里梦呓般地说:“水晶球真的……”
说完就瘫软在地。
刘成在水里泡了四天,经检验,是溺水而亡。
此地位于林镇边缘,荒草萋萋,人烟稀少,一条挺宽的河奔流而来,又缓缓流向远方。
前两天,这里下过一场大雨,把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,就连刘成自己的脚印都没留下。
最后,刘成的死亡以自杀定了性。
这一点没有人怀疑,刘成生前沉溺于赌博,身上背了不知道多少赌债,就连外地的债主都会赶来林镇催讨。
林镇很小,几乎所有人都见过醉醺醺的刘成被债主逼得在大街上下跪的情景。
都这样了,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
如今人死债消,也不失为一种解脱。
洛霜大哭了一场,将尸体带了回去。
尸体火化后,洛霜再一次来找师婆。
在林镇,死去的人在“七七”时,需要“点窍开眼”。
所谓“七七”,就是死后七七四十九天。
在距离四十九天还有两天的时候,会由师婆为死者的纸人依次点上除眼睛外的五窍,第二天开眼,寓意亡魂短暂停留于纸人之上,免闯阴关,最后在第四十九天时焚化。
这个习俗,在林镇一直沿袭着,每个林镇人的最后时光,都按着这个流程走。
一代代数不清的师婆,用她们的手给数不清的纸人点过窍,开过眼。
洛霜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,戚戚然站在师婆屋里,昔日白皙的皮肤也黯淡下来,眼睛红红的,浑身散发着悲伤的气氛。
陪着洛霜一起来的,还有刘成生前唯一的一个朋友,叫王钦。王钦也是一身深色衣服,垂头丧气,面色晦暗,嘴唇翘着皮。
他们和师婆把“点窍开眼”的日期定下,又讨论了细节,便静静离去。
到目前为止,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走。
3
时间过得很快,刘成死亡后第四十七天,师婆按约定来到灵堂。
“点窍开眼”对林镇人来说,算不上什么稀奇事,但它独有的那种和死亡紧密相连的诡谲气氛,还是吸引了很多人前来观看。
到了夜里,林镇起了雾,观众不禁感慨,这雾来得真是时候,这下仪式看上去更有感觉了。
师婆看了看手腕的电子表,到时间了,便从随身的布包包里拿出一支毛笔,饱饱蘸上朱砂,在众目睽睽之下,准备给刘成的纸人点窍。
纸人是师婆带来的,白森森立在灯下。大伙心里麻麻的,又怕又爱看,目光随着师婆的笔尖转了几个圈,然后稳稳落在纸人脸上。
朱砂的加入,显得纸人更诡异了,再加上师婆嘴里的念念有词,几个年轻女孩忍不住捂住眼,从指头缝里向外看。
师婆陆续点了鼻、嘴、耳,每一笔都下得干净利落,动作间又不失美感。洛霜坐在一旁观看,出奇地平静。
也许狂风暴雨般的情绪起伏过后,就只剩疲惫。
此时,七窍已经点了五窍,今天的任务完成了,明天晚上点上最后的两只眼睛,“点窍开眼”就结束了。
师婆松了口气,转过身准备把笔收好,这时,发生了意外。
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,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,可又似乎,所有人都看到了——
就在刚才师婆转身之时,纸人眨了下眼。
纸人,居然眨了下眼睛!
师婆放好笔,突然感觉到气氛异样,下一秒,众人的大叫差点震碎她脆弱的耳膜。
“鬼啊!”
“这是有冤啊!”
“妈妈我害怕!”
师婆吃惊地回过头,见众人作鸟兽散,惊慌失措地往四处逃散,正不解,见洛霜已然跌坐到地上,惊恐万分地看着纸人,身上直发抖。
“怎么了呀这是,啊?”她焦急地问道,可是洛霜说不出话。
与此同时,王钦从四散的人群中跑了过来,难以置信地看看纸人,又看看洛霜,最后看向师婆:“为什么会这样?”
师婆拍了下大腿:“到底怎么了啊?我什么都没看到啊!”
这时,洛霜骤然爆发出哭喊:“老刘啊——”
4
师婆将纸人细细检查了一遍,没发现什么问题,便安慰洛霜:“别怕,这灵堂光线不均,油墨又有点反光,可能一时眼花了也说不准。”
洛霜离纸人远远的,再也不敢看第二眼,勉强接受了师婆的说法。
这一晚,再也无事发生,但在林镇人,特别是洛霜的心里,埋下了不好的种子。
可是既已开了头,就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。已经点了窍,就不得不继续后面的流程。
否则,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。
第四十八天晚上,“开眼”仪式如约进行。
雾更浓了,像倒入水中的牛奶般氤氲在林镇上空。
灵堂外依旧站满了观众,比昨天没少多少。
人是会自洽的,他们昨晚回去想了半夜,最后认定,是集体产生了错觉。
林镇的这个习俗,绵延了不知多少代,一向顺利,从没听说出过什么邪事。
什么纸人眨眼,越想越是无稽之谈。
于是,他们又来了。人就是这样,越怕越爱看。
但毕竟惊吓留下的余韵仍在,全场鸦雀无声。
洛霜似乎已经从昨晚的事中走了出来,也或者不得不接受现实,总之,此时静静站在灵堂一角,看着纸人发愣,眼神就像看着生前的丈夫。
师婆站在灵堂中央,纸人靠在一旁,昨天点的朱砂还在脸上,白的惨白,红的血红,与她脸上五彩缤纷的脸谱相互映衬着,强烈的颜色对比令人极度不适。
到时间了,师婆示意洛霜关掉灵堂的灯,四周顿时一片漆黑。
人群中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,一番骚动过后,灵堂里亮起一盏古老的油灯。
观众们渐渐平静下来,黑暗中,灯火如豆,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,最亮的地方,只有师婆和纸人。
师婆拿起朱砂笔,嘴里低声念着咒,笔尖舞动着,缓缓靠近纸人的眼睛。
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目光齐齐聚集在笔尖,等待落下去的那一瞬。
师婆停止吟诵,聚精会神地准备下笔。
忽然,纸人的脸“刷”地一下,从她眼前消失了。
师婆一惊,愣在原地,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全场寂静,所有人都愣住了,与昨天相似的一幕再次上演。
不,比昨天更瘆人。
这回师婆不能再说是眼花了,因为纸人的脸并没有消失,而是突然间移到了另一侧。
纸人的头,在众目睽睽之下,忽地旋转了九十度!
昏黄的灯光下,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脸,冷不丁转向人群的方向,无声地“望”着那些目瞪口呆的人脸,诡异至极。
短暂的沉寂过后,大伙又一次被吓得鬼哭狼嚎,推搡着往回跑,仿佛生怕纸人追上来。
其中两个男人,更是吓得瘫倒在地,一个劲对着纸人磕头。
洛霜脸色惨白,扑到纸人跟前哭喊起来:“老刘啊,你是不是闭不上眼?到底是谁把你逼成了这个样子?你告诉我,告诉我啊!”
与此同时,师婆终于反应过来,身体猛地一抖,啪地扔掉朱砂笔,嘴里喊着“妈呀”,颤巍巍后退几步,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纸人被孤零零扔在地上,依然保持着转头九十度的姿势。
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时,灯亮了,一个男人走了过来。
他是林镇派出所的民警,陈光明。
陈光明昨天没来观看“点窍”仪式,后来听说发生了纸人眨眼的事,只当是个笑话。
纸人,眨眼,会不会过于荒唐了点?
虽然身为林镇人,但陈光明对这种仪式一直抱着怀疑态度。
可这是林镇代代相传的习俗,并没有影响伤害什么人,因此,就算不认同,他也不会去无端阻止。
但发生邪事就不一样了,如果纸人真的能眨眼,那是不是还会跳舞,会说话?
这样,岂不是成精了?
陈光明断然不会相信这些,只当是讹传,然而越来越多的人一会儿声称确有其事,一会儿又拍着脑袋说是错觉,一片混乱。
于是他上了心,并在今晚特意赶来,观看“开眼”仪式。
事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,这一次,纸人转头了。
周围的叫声令他蒙了,有两个人,居然吓得咣咣磕头。
但他很快冷静下来。
灵堂里,师婆的油彩脸皱得像张废弃的画,刘成的妻子更是吓得面如土色,陈光明打开灯,来到纸人旁边,弯下腰细细观察。
“你……”师婆的声音虚得发飘,“不能碰,当心对死者不敬。”
陈光明根本不理她,看了一会儿,一把将纸人拎了起来。
两个女人倒吸一口凉气,洛霜更是吓得大叫:“你干什么?”
陈光明顿了一下,看了洛霜一眼,轻轻说了声“抱歉”,动作轻柔了许多。
答案并不需要怎么翻找,它就在明面上。
一根细细的钓鱼线,缠在纸人脖颈上,另一头,直通屋顶。
5
陈光明轻轻扯动鱼线,发现并没有想象中费劲,反而有一种不应存在的机械感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他捏着鱼线问一旁的两人。
师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,也将目光转向洛霜。
洛霜轮番看着两人,一个劲摇头。
这时,又一个男人探头探脑走了进来。
几分钟前,这个男人也是仓皇逃窜的观众之一,但是又抵挡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心,犹豫再三,还是大着胆子回来看看。
看到灵堂还在,没有异象发生,他还有点失望。
就在这时,他看到了陈光明手中那根直通屋顶的鱼线。
“我靠!”他瞪着眼睛走到陈光明身边,大声说,“被耍了?”
陈光明吓了一跳,看他一眼没说话,找了把梯子过来,爬上屋顶检查。
下面三个人,都抬头望着他。
很快有了发现,在房梁处,居然安着个简易滑轮!
这滑轮挺粗糙,而且明显是新装的,和落满灰尘的房梁比起来,有点过于干净了。
纸人脖子里的鱼线一直连到滑轮上绕了几圈,另一端就挂了下去,留得很长,不知道曾被谁攥在手里。
陈光明试着拉动鱼线,只听下面的男人喊道:“又动了又动了!”
事实已经很清楚了,有人在仪式开始前,精心准备了滑轮和鱼线,就为了在“开眼”时,上演“纸人转头”的戏码。
陈光明爬下梯子,站到洛霜跟前问道: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洛霜似乎已经完全傻了,张了张嘴说不出话,急得一旁的师婆直拍大腿:“姑奶奶,说话呀,这可是你男人的仪式,你是想他闭不上眼吗?”
“我……”洛霜还是摇头,因恐惧和震惊,眼里含着泪,显得楚楚可怜,“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“我想起来了!”
众人一惊,都看向那个男人。
男人说:“今天下午我在外面闲逛,逛着逛着,就逛到了这里。”
他停住了,一脸神秘地看着大家,等吊足了胃口才说:“当时,我看到一个人,蹲在这灵堂里鬼鬼祟祟的。”
陈光明:“是谁?”
男人指着洛霜:“就是她男人的朋友,王钦啊!”
6
林镇很小,镇上的人基本互相都认识,一听到这个名字,陈光明立马严肃道:“你确定?”
“确定,我还纳闷呢,他在鼓捣些什么……对了,当时这把梯子,好像也在这个地方。”
听到这里,师婆啪地一拍手:“哎哟,他这不是在砸我招牌么!知道的是他在搞鬼,不知道的,还以为我的手艺有问题呢!”
仅凭男人的话,并不能确定这事就是王钦干的,陈光明想了想,对洛霜说:“你有他电话么?”
洛霜怯怯点头。
“叫他过来一趟,先别说什么事。”
那男人很鸡贼,听说王钦要来,赶紧说:“我得走了,你们可别告诉他是我说的啊!”
说完就溜了。
王钦来了,满身的烟味,很疲惫的样子。
见灵堂里灯火通明,而且陈光明也在,他明显愣了一下。
陈光明开门见山:“你下午来灵堂了?”
王钦表情有点僵,看看洛霜,说:“对啊,好朋友死了,我来悼念,怎么了?”
“没怎么。给你看样东西。”
陈光明拎起纸人,拉出脖子里的鱼线。
王钦目瞪口呆,结结巴巴地说:“这、这是怎么回事?难道纸人转头是因为这个?”
“看来你很聪明。”陈光明将纸人放到地上,“我直说了吧,有人看到你今天下午在这里鬼鬼祟祟,还搬了梯子。”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你是说这是我干的?”
“别急,我只是想还原真相,消除大家的恐慌。”
王钦有点激动:“莫名其妙,你是在审犯人吗?我作为刘成的朋友,来灵堂转转,这也违法?”
“当然不违法。”
“别以为警察有什么了不起,想怀疑谁就怀疑谁。我问你,我为什么要在朋友的仪式上装神弄鬼?”
陈光明被王钦怼得哑口无言,他现在也确实没有任何证据。灵堂不设监控,目击者目前也只有一个。
退一步说,就算真是王钦所为,这事也算不上违法,顶多算个恶意的玩笑罢了。
他叹口气,说:“你也看到了,镇上这两天被这事搞得人心惶惶,现在却证明根本就是人为。如果因为这事,有人被吓出个好歹来,就够得上扰乱治安。到那时,作为林镇的警察,我有责任抓住这个装神弄鬼的人。”
“那你就去查。”王钦大手一挥,“我也想看看,到底是谁干的缺德事。”
这时,一直没吭声的师婆发话了:“你们查归查,我这边可不能耽误。今天已经是第四十八天了,过了零点可就来不及开眼了。”
后半句是对着洛霜说的,洛霜没精打采地点点头,轻声说:“不好意思,您继续吧。”
于是,师婆小心翼翼地解开鱼线,将纸人拿到一边,进行了简单的修补。
期间谁也没走,也不再吵,静静等待仪式再次开始。
过了一会儿,师婆将纸人放回原位,然后将灵堂重新归置了一下。
“因为仪式断了,除了纸人,刚才用过的东西就不能再用了,得换新的。”师婆边忙碌,嘴里边说道。
洛霜已经平静下来,说:“您该怎么弄就怎么弄,该给的钱,我不会少你的。”
师婆点点头,归置完毕,从布包包里拿了支新笔出来。
“关灯吧。”她深深看了陈光明一眼。
灯灭了,油灯燃起,舞台上又只剩师婆和纸人。
这一次,外面没了乌泱泱的观众,气氛显得更为诡异。师婆嘴里念念有词,手提朱砂笔,凌空舞动了一番,成功落笔开了眼。
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,这场仪式,一波三折,终于成功落幕,只等明天焚化了。
真的落幕了吗?似乎并没有。
就在陈光明准备重新开灯时,油灯突然噼啪一响,瞬间爆出一股子蓝色火焰,火苗子足有半米高。
这转瞬即逝的一刹那,灵堂被照耀成了蓝色,前所未有的恐怖。
众人被这一下骇住了,只听师婆慌张地喊道:“有冤,这是有冤啊!”
陈光明赶紧打开灯,弄灭油灯,然后不由分说拉着王钦:“到底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?”
王钦已经被吓得失了语,无声地张了张嘴,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:“真不是我呀!”
“不是他。”师婆心有余悸地摇摇头,“火是开了眼之后才变脸的,那是死者的怨气,那怨气终于挣脱束缚冲出来了!”
陈光明不说话,等着她说下去。
她的表情变得异常肃穆:“连续两天,整个仪式很不顺利,死者得不到安宁。即便是活人,也不可能心平气和。”
师婆的声音有点空灵,说到这里,一阴一阳两只眼睛轮番看着对面三人。
“刚才开眼之后,我听到他亲口在我耳边说,他很生气,火冒三丈!”
陈光明自然是不信的,可是此刻,他不想打断师婆的话。
相对的,他不信,但有人信,至少王钦就是其中一个。
王钦颤着声问道:“那……会怎么样?”
师婆惋惜地叹口气:“我也无能无力,是死是活,只能劝那个搞鬼的人自求多福吧。”
一听这话,王钦脸煞白,刷地指向默不作声的洛霜:“是她,是她指使我,搞了纸人转头的把戏!”
7
“王钦!”
洛霜一声暴喝,横眉立目,神色间,与之前柔弱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王钦看着她说:“我不想背这口黑锅,明明是你让我干的,现在搞成这样,别人也就算了,至少要让刘成知道这不是我的主意吧?”
“给我闭嘴,你这个蠢货!”洛霜气急败坏,“你们别听他胡说,死的可是我丈夫,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?!”
“我有证据!”王钦像个上课回答问题的学生般举起手,“纸人转头的时候,灵堂外面有两个人吓得跪在地上磕头,你们都看到了吧?这两个人就是刘成的债主。”
陈光明有点听不懂:“什么意思?”
“那个转头的戏码,就是为了那两个人做的!”
在王钦混乱的叙述中,陈光明终于厘清了事实真相。
林镇的人都知道,死者刘成生前,债主比天上的星星都多,这里面,有一部分主打温和,也有一部分穷凶极恶。
刘成溺亡后,他的死讯像林镇的雾一样慢慢扩散,渐渐传到了他们耳朵里。在这个世界上,他们可能是最关心他死活的人。
于是,有一部分来到了林镇,想看看刘成是不是玩了一出假死。
那两个人就是其中之一。
他们于今天抵达林镇,立马就去找了洛霜。
洛霜这些年已经习惯了,本想用刘成的死来应付他们,可没想到,这两人就像牛皮糖一样顽固,威胁她说,不还钱,就在她家住下了。
这话绝不是说着玩的,不久前,他们就在林镇的大街上,强迫刘成对他们下跪磕头。
可以说,刘成会自杀,里面绝对有他们一份功。
洛霜被逼得走投无路,只能暗中找到王钦商量。
王钦是刘成的朋友,同时也是洛霜的情夫。
两人商量了半天,洛霜突然想到,何不直接利用刘成的死,将那两人吓跑。
前一天“点窍”时,那纸人只是影影绰绰看似眨了一下眼,就把在场的人吓得仓皇逃窜,如果再进一步出现更恐怖的异象,是不是就能让那两人不敢再来侵扰?
她想了个主意,决定让纸人转头。
她把想法告诉了王钦,并许诺,等刘成的仪式顺利结束,自己就嫁给他。
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王钦一口答应,当天下午就进入灵堂,完成了准备工作。
情况正如他们所料,那两人毕竟心虚,见纸人忽然转头看向人群中的自己,再加上洛霜的哭喊,顿时吓得屁滚尿流,腿一软,跪在地上磕了半天头。
本来一切都很顺利,没想到这时出现了一个意外,那就是陈光明。
当时,王钦跟着那两人,看到他们连夜打车离开了林镇,刚松口气,紧接着就接到了洛霜的电话。
电话里,洛霜什么也没多说,但他听出了不对劲。
回到灵堂,看到六神无主的洛霜,再面对陈光明话里有话的质问,王钦选择了装傻。
他没想到的是,纸人重新“开眼”后,灯火居然变脸了。
在那一瞬间的蓝色火苗中,他仿佛看到地上的纸人坐了起来,指着他,问他为何要如此玩弄自己。
他被吓傻了,此时此刻,他最想做的,就是保住自己的命。
于是,他将计划的归属权还给了洛霜。
说到底,他们俩的感情还没有深到能够让他抛却生死的程度。
最后,他对陈光明说:“我说的都是真的,你们派出所可以查一查,那两个人是不是来过林镇。”
又对师婆说:“你不是能看见鬼神吗,麻烦你帮我给刘成解释一下……”
“你这个蠢货!”洛霜一下扑了上来,去抓王钦的脸,被陈光明拉开了。
一朝翻脸,两人都忘了往日的情分,王钦指着洛霜骂道:“你这个毒妇,从头到尾,你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吗?”
洛霜:“这事就是你干的,有人都看到了!”
王钦:“真毒啊!哦,我懂了,你是准备像甩掉刘成一样,把我也甩了是吧?”
见洛霜的脸变了一下,王钦乘胜追击:“你这种女人,就该打!”
洛霜仿佛被蛰了一下,腾一下跳起来,又被陈光明死死拉住。
“够了!”陈光明大声说,“你们准备闹到什么时候?”
两人噤了声,恶狠狠看着彼此。
“行了行了,我不管今天这事到底是谁的主意,你们要庆幸,没产生什么严重后果,不然,我就不是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了。”
陈光明说完,打发王钦走了,然后对师婆说:“明天的焚化仪式,注意着点,到时我也会来。”
陈光明走后,灵堂就只剩下两个女人。
师婆默默地把东西收拾好,见洛霜垂着头坐在地上,便走过去:“地上凉,起来吧。”
她拉起洛霜的胳膊,却突然停住了。
经过刚才那番拉扯,洛霜的衣服袖子卷了上去,小半截胳膊露在了外面。
那本该白皙的皮肉上,竟布满了伤痕。
划伤、瘀伤、擦伤,新伤叠旧伤,虽然大多已经愈合,但仍密密麻麻,令人心惊。
师婆看着,心里一阵刺痛,忍不住泛起泪:“这是……谁打的?”
洛霜就像个提线木偶,任由师婆向上拉着她的胳膊,没有回答,眼里却落下泪来。
8
师婆的那个伎俩,要说高明,其实也不高明。
她以仪式中断,不能再用原来的东西为由,换了盏油灯。
而新换的那盏油灯,里面可大有名堂。
那是盏双层油灯,灯盏里面,精心做了隔层,内层是普通的豆油,外层则是少量混有酒精的硝石水。
两层液体间,用极薄的竹膜隔开,油灯点燃后,热量传递的时间,正好够师婆为纸人开眼。
当热量传递至竹膜时,竹膜须臾即破,外层的混合液当即涌入。
这液体,燃点低,烧出的火焰发蓝,飘忽。
多年的工作经验,使得师婆每一秒都能掐得堪比计时器,就在开完眼的那一刻,灯芯如有神助,爆出一朵完美的蓝焰,转眼间将竹膜烧尽,不留下一丝痕迹。
灯火的突然变脸成功惊吓到了罪魁祸首,这同时也是师婆的目的。
陈光明关灯前,她给了他一个眼神。
陈光明一开始没懂这个眼神,蓝色火焰照亮灵堂时,他还以为又是王钦搞的鬼。
直到王钦被师婆的怨念之说吓得脸煞白,他才明白过来。
林镇的人一向信鬼神,恐怕王钦到头来都不会明白,打败自己的不是鬼神,而是化学。
而作为鬼神代言人的师婆,布包包里竟也会有这种弄虚作假的玩意儿,那就是另外的话了。
总之,师婆利用这个伎俩,帮了陈光明,也帮了自己一把。
她要确保自己主持的仪式能够顺利完成,就得把这些不稳定因素排除出去。
此时,她看着洛霜身上的伤痕,看着洛霜无声落下的泪珠,苍老的心里泛起无边的苦楚。
虽然脸上画着不人不鬼的脸谱,干着神神鬼鬼的事,但说到底,她也是女人。
或许某种程度上,她能够感同身受。
“谁打的,啊?”
洛霜呆呆地望着纸人,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:“刘成。”
“怎么打成这样啊?”
师婆哆嗦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条触目惊心的胳膊,洛霜颤了一下,如梦初醒般掖好袖子,淡淡地说:“都过去了。”
说完,洛霜站了起来,对王钦只字未提,只说:“您也早点回去吧,明天还有事呢。”
看着她瘦弱的背影,师婆愣了一会儿,然后转头看向纸人,低低说了一句话。
除了纸人,没有一个人听到。
9
第四十九天晚上,一切准备就绪。
这是仪式的最后一步了,来观看的人寥寥无几,林镇的人都被前两天的事吓坏了。
陈光明来了,作为林镇的警察,他有责任监督这场跌宕的仪式顺利结束。
王钦也来了,他是死者生前唯一一个朋友,不论如何,都得来送最后一程。
师婆没来,她年纪大了,前两天折腾下来成功累倒了,派了自己徒弟来收尾。
灵堂还是昨天的样子,只是多了个火盆。
徒弟站在灵堂中央,神情肃穆地等着时辰到来。洛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,双眼无神,有点失魂落魄。
刘成这家伙,活着的时候害人不浅,死了死了,还把人折磨得够呛。
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说话,似乎都已经不耐烦,只等这事结束,好彻底抛却脑后。
徒弟看了看表,到时间了。
她点燃火盆中的木柴,等火苗起来,便抱起纸人,放了进去。
火舌一舔到纸人,就像淋了油一般,腾一下窜起老高,瞬间就将纸人整个吞没。
所有人都默默看着这一幕,心情随着纸人的萎缩,越来越轻松。
然而,事情居然还没完。
眼看着纸人浑身噼啪作响,即将散架之时,火盆中,突然传来咣当一声。
这个声响不大,甚至很细微,但不太寻常。
众所周知,纸人的原料无非是纸张和竹签,至多再用些细铁丝来塑形固定,这些东西即便掉下来,造成的动静也有限。
而这一声,似乎是有什么硬物,直接砸在了火盆里。
陈光明想到这里,心里隐隐有些不安,走进灵堂问徒弟:“刚才什么声音?”
徒弟奇怪地看着他:“什么声音?纸人烧化的声音啊。”
“不对。”陈光明看看火盆,纸人大部分已经焚化,盆中还余一些竹签在燃烧,“完了吗?”
“快了。”徒弟也低头看着火盆。
终于,火盆中只剩股股浓烟,陈光明找来一根木棍,在灰烬中扒拉。
很快,一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那是个扁扁的铁盒,被火燎得乌黑。
“这是什么?”
徒弟看到,吃了一惊:“这是什么?”
“我在问你,一切不都是你准备的吗?”
“可是我清楚记得,这火盆里除了木柴什么都没放啊。”
陈光明把铁盒扒拉到火盆外,冷水浇上去,呲地冒起一股白烟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,洛霜也站了起来,神色恍惚。
铁盒被烧得有点变形,费了一番力打开,里面是一个防水密封袋。
陈光明皱起眉,这显然不是有人无意中遗落在这里的,金属盒,密封袋,明显是为了抵御住火苗和污染,从而被人发现。
他小心打开密封袋,里面竟是几张照片。
一看到照片,众人哗然,都看向一个方向。
被盯住的人如遭雷击,脸色比纸还白,难以置信地摇着头,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照片一共三张,拍摄地点均位于林镇边缘的河边。
第一张,一个女人独自站在岸边,神色慌张,正是洛霜。
第二张,洛霜跌在地上,看着水中翻腾的人,满脸惊吓。
第三张,一双手从水里伸出来,似乎想要获救,而洛霜跪在岸边,将对方的头死命按入水中。
10
洛霜因为谋杀丈夫刘成被逮捕。
她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。
她与刘成,结婚三年,她是头婚,刘成是二婚。
据她所说,婚后没多久,刘成就一改之前的温柔体贴,暴露出了本来面目。
这几年,她一直活在恐惧之中,刘成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,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不仅如此,刘成还有赌赢,欠的赌债越滚越大,债主三天两头来骚扰,不是电话轰炸,就是上门威胁。
打发完债主,刘成就会把心里的怨气发泄到洛霜身上,拳头、皮带、扫把,衣架,这些东西上面,都有着洛霜的血泪。
更雪上加霜的是,不久前,刘成开始酗酒,酒醉后,手上更不知轻重。
洛霜知道,再这样下去,自己迟早死在他手里。
她要自救。
于是那天,在刘成又一次喝了酒之后,洛霜找了个借口,将刘成带到那条河边。
到了那里,刘成已经醉得站不稳了,洛霜这时提出,想要和他离婚。
刘成一听,顿时气血上涌,挥着拳头就扑了上来。
洛霜一闪避开拳头,然后顺势将刘成推进了河里。
酒精麻痹了刘成的神经,也束缚住了他的手脚,他猛地跌入水中,挣扎着想要爬上岸。
洛霜此时已经不管不顾了,她一心只想要这个魔鬼死。
于是,她跪在岸边,死死按住刘成的头……
冰冷的河水打湿了洛霜的身体,手下的刘成渐渐停止了扑腾,她这才如梦初醒,哆嗦着将刘成往河中央推了过去。
回到家,她为自己好好哭了一场,然后洗了个澡,换了身衣服,开始照常生活。
当天晚上,她找到王钦,说刘成不见了。
王钦是洛霜在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唯一的慰藉,洛霜无法想象,如果刘成知道他们的关系,自己会不会早就被打死了。
好在不会发生这种事了,刘成已在河底长眠。
王钦听说朋友失踪后,帮着找了一圈未果,便安慰洛霜,刘成说不定只是为躲债跑路了,如果实在担心,可以报警。
报警后,警察找了一圈,也无果,基于刘成这几年被追债的背景,也同样得出了欠债跑路的结论。
在刘成失踪第四天时,有人提议说,可以找师婆算算。
洛霜没多想就采纳了,她需要把一个丢了丈夫的妻子演得更真一点,却没想到自己此番完全是作茧自缚。
11
那个脏不拉几的水晶球,居然直接点明,刘成就在那条河中。
听到这句话时,洛霜感觉天塌了。
但她不能置之不理,否则反而会引来怀疑。
她抱着一丝期待,希望刘成最后会被认定为自杀。
事实也确实朝着她希望的方向走。
她的心放下了,按正常流程,火化了刘成的尸体。
只要最后的“点窍开眼”结束,一切就都结束了。
打死她都想不到,这三天仪式,会发生这么多事。
第一次纸人眨眼的时候,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。
冥冥中,她感觉刘成又回来了,也许下一秒,纸人就会跳起来扼住她的脖子,质问她为什么要杀了自己。
万幸,什么都没发生。
然而就在第二天,刘成生前的债主千里迢迢赶了过来。
洛霜没办法,和王钦弄了个纸人转头的把戏,成功把他们吓走了。
让她没想到的是,第二次重新“开眼”后,居然又发生了邪事。
当蓝色火焰照亮灵堂时,她快崩溃了,更糟糕的是,该死的王钦,这时候竟然顶不住压力,跳出来反水。
那一刻,洛霜既愤怒,又万分庆幸。
庆幸的是,他不知道自己杀人的事。
终于,来到了最后一天。只要这一关顺利度过,自己就彻底和过去告别了。
谁承想,正是这收尾的一关,给了她最致命的打击。
听完洛霜的供述,陈光明好奇一个问题:“那三张照片,到底是谁准备的?”
对此,洛霜给不出任何答案。
陈光明想了半天,只想到一种可能。
当初纸人焚化时,他听到一个声音,像是某个硬物冷不丁砸到了火盆里。
也就是说,火盆里原本没有铁盒,烧到一半时,出现了铁盒。
只有一种方法,那就是铁盒原本固定在纸人之中,随着纸人慢慢烧毁,铁盒脱落,掉了下来。
谁能做到这一点?答案呼之欲出。
陈光明找到师婆住处,看到大门敞开,心里一个咯噔。
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,一个人都没有,看来他来晚了。
中间的饭桌上,摆着一个脏不拉几的水晶球,上面贴着一张纸。
陈光明凑近了,只见纸上简单写着几个字:陈警官,再见。
12
师婆原名张爱凤,不是林镇人。
没有人记得她是哪年来的林镇,只知道上一任师婆去世后,这一任就成了她。
事实上,有一个人来得比她更早,那就是她的女儿。
只不过,母女俩从没在林镇团聚过,张爱凤来的时候,女儿就已经死了。
女儿是被丈夫活活打死的,那个丈夫,就是刘成。
张爱凤悲痛欲绝地赶到林镇,想为女儿讨回公道,最后,却只得到一个“家务事”的裁定。
而刘成,几乎没受到任何惩罚,只不痛不痒赔了几万块钱。
那天,张爱凤在刘成身边看到了一个女人,那女人在张爱凤为女儿申冤时,就为了刘成四处奔走。如今,她挽着刘成的胳膊,得意洋洋地对着张爱凤笑。
后来张爱凤才知道,这女人不光破坏别人家庭这么简单,甚至女儿身上的伤,有几处就与这女人直接相关。
那段时间,女儿完完全全成了这两人发泄怒气的玩物。
张爱凤没要那笔钱,她在巨大的情绪旋涡中,给自己选择了一条路。
她在林镇留了下来。
她想要离女儿的亡魂近一点,离杀人凶手刘成也近一点。
她相信,迟早有一天,自己会为女儿报仇。
林镇的上一任师婆对她很是同情,用了一些心理上的方法,让她在梦中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儿。
那天,张爱凤哭干了眼泪,醒来后,直接拜了师婆为师。
她不为别的,只图两点:第一,她希望能经常在梦中见到女儿。
第二,师婆是林镇唯一一个,不需要以真面目示人的人。
两年以后,师婆去世,临终前,将位子传给了张爱凤。
也就是这一年,陈光明当上了警察。
这两年中,张爱凤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学习,当她以新一任师婆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时,本来面貌早已藏到了脸谱背后,人们只知她是师婆,没有人记得当初那个张爱凤。
生活不咸不淡地过着,有一天,张爱凤在街上看到了刘成和那个女人。
这两张脸,就是化成灰她都忘不了。
看来,这对狗男女已经修成正果了。
只不过,如今再看那女人,似乎过得并不好,嘴角带着淤青,眉眼间也没了当年的得意之色。
张爱凤暗自冷笑,心底从未熄灭的仇恨之火再度熊熊燃烧。
但她没有轻举妄动,多年的沉寂,让她的心静了下来。
她相信,老天迟早会把机会送到她手中。
这一天终于到来了。
平时,张爱凤偶尔会去林镇边缘走走,那里人很少,她喜欢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。
这天,刚走到那,就听到一阵争吵声传来。
定睛一看,居然是刘成和那女人。
她连忙隐蔽起来暗中观察。
不一会儿,她就看到刘成挥起拳头朝那女人扑了过去,那女人一闪身,将刘成推进了河里。
张爱凤的心狂跳起来,赶紧拿出手机,拍下了女人杀人的整个过程。
不一会儿,眼看刘成没了动静,女人慌慌张张离开了现场。
张爱凤心里有点不舒服,她很高兴刘成终于死了,可同时,又失望于他死在别人手里。
……
回去后,张爱凤没有把照片直接公之于众,机会既然来了,她就要好好利用,慢慢折磨那个女人。
刘成自然罪大恶极,但这女人也绝不无辜。女儿的死亡之路,这女人可添了不止一块砖。
当得知女人声称刘成失踪时,张爱凤便暗中托人,引导女人来自己这里算算。
只要她不想被人怀疑,张爱凤不怕她不来。
很快,洛霜上门了。
张爱凤直接点明,刘成就在那条河里。
听到这句话,洛霜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。
此时,张爱凤已经想到了之后的计划。
她知道自己点破后,刘成的尸体一定会被“发现”,那么,作为林镇人,后续必然会有“点窍开眼”的仪式。
她提前准备了一些道具和机关,打算先从心理,慢慢折磨洛霜。
第一晚的纸人眨眼只是开胃小菜,第二晚,她原本准备了更恐怖的道具,让她措手不及的是,还没把道具亮出来,纸人居然转头了!
她这一惊非同小可,好在陈光明及时出现揭露了真相。
为了感谢陈光明,张爱凤改变策略,用油灯使王钦露出了马脚。
终于还剩最后一关了,张爱凤回到家,将照片装进铁盒中,用铁丝固定在纸人腹腔内,然后便开始装病。
第二天,她委托徒弟替她上阵,她自己则在徒弟带着纸人离开后,收拾好简单的行李,离开了林镇。
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。
13
陈光明脑子有点乱。
他不明白师婆为何要这么做,既然知道洛霜是凶手,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揭露呢?
为什么不直接说呢?
难道这三人之间,有着什么特殊的过往?
他问洛霜,在这之前,认不认识师婆?
洛霜摇摇头:“不认识。”
陈光明:“你确定?师婆的真名叫张爱凤。”
洛霜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迷惘,但渐渐地,有什么东西显现出来,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,缓缓低下头沉默不语。
任凭陈光明再怎么问,洛霜都一言不发。
14
张爱凤看到洛霜身上的伤时,心里针扎似的疼。
透过洛霜,她看到了自己女儿。
她想象着女儿如何被打得遍体鳞伤,如何求饶,又如何奄奄一息,最终殒命。
那晚,洛霜走后,张爱凤对着刘成的纸人说了一句话:
“我和你的账清了,明天,就该轮到她了。”
确实,这笔账,她和刘成已经算过了。
什么时候?
就在那天,洛霜杀完人,从河边逃走时。
就在张爱凤来到河边,想要好好奚落一番刘成的亡魂时。
就在水波荡漾,未死透的刘成拼命想要爬上岸时。
就在张爱凤大惊失色,死死将刘成的脑袋重新按回水中时……
他们的账已经两清了。
张爱凤离开林镇,走入浓重的雾中。
一路上,她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脸。这么多年了,她第一次洗去脸上的油彩,以真面貌走在天空之下,心里非常不习惯。
雾气在她脸上留下了一层细密的水珠,她擦了擦眼皮,感觉自己从没这么累过。
于是停下脚步,背靠着路边一棵树坐下。
她老了,走不动了,她需要歇一歇。
不知何时,她睡着了,梦中,她看到女儿在对着她笑。
她也笑了,直到笑得泪流满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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